读书杂志触詟

《战国策·赵策四》 上一讲讲了展喜仅凭三寸不烂之舌，用一番言辞就退去了敌兵，他的大智大勇实在让人佩服。不过有时候敌兵可没这么好退，只能借助外援。而在求外援的过程中还得送出去好多宝贝，甚至还要送一个人质过去。当这个人质是太后的宝贝疙瘩时，太后舍得送吗？这种国与家公与私的斗争中到底该怎么取舍呢？请看《战国策·赵策四》里面的触龙游说赵-威后的一段言辞。 赵国的赵-威后，她刚刚处理赵国的政事，秦国就借机来攻打赵国，赵国就向齐国去求救。 齐国说：“一定要让长安君做人质，我们齐国的军队才会出动。” 长安君是太后的小儿子。我们中国当父母的特别是当母亲的，很多都是特别地疼爱小儿子，总怕小儿子这弄不好，那吃亏了，所以在赵太后这里长安君比较受宠爱。所以齐国才说一定要让长安君为人质。 太后果然不肯。强，极力。大臣极力去进堜，太后就有点烦了。她明明白白地告诉左右的侍从：“有再敢说让长安君为人质的，那么我一定会吐口吐沫，吐到他脸上。” 注意这个者是个者字短语，它是比较长的者字短语，相当于名词性的短语。我们在翻译的时候一定要把它翻译成“有再敢说让长安君做人质的人，或者省略这个人也行。因为我们现代汉语，它可以组成的字短语，也相当一个名词性的成分。 老妇就是太后自己一个谦称。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敢去进谏了，但是左师触龙他就去进谏了。 触龙在我们古代的文献里面很多都写成触詟（zé），龙下面有个言就是触詟，它是什么时候确定的是一个错字儿，而应该是触龙呢？ 清代王念孙的《读书杂志》里面，就已经对这个触詟表示了质疑，他说这个应该是触龙。后来我们又出土了《战国纵横家书》，就在长沙马王堆帛书出土了，就证明了这个詟，它实际上是龙和言挨的比较近，有人抄写的时候把龙和言抄到一块儿去了，实际上这个人就是触龙。 言，触龙说了，表达了这样的意思，希望去觐见太后。太后带着一肚子气来接见触龙。 入而徐趋，至而自谢。这句话省略了主语。主语不是太后，主语是触龙。 趋，是快步小走，就是一般人见到尊者，他快步小走表示尊敬。我们看清代的宫廷剧，清代的大臣见了皇帝，马袖一甩，然后快步小走上前施礼，就是趋。 徐趋。徐，就是慢慢地。他慢慢地往前走，他没有趋。这个举动实际上也是要引起太后的注意，也是为了他后面说话打埋伏。到了太后跟前儿，他要自谢，谢是道歉，不是感谢。在上古汉语这个谢，很多时候都是表示道歉。 触龙说：“老臣病足，曾不能疾走。”有人认为他说老臣是自大，说老臣是不是有点像老子的意思呢？实际上不是的。 臣在上古汉语里面很多时候是表示奴仆的，后来就是一种谦称。平民见到尊者也可以称臣，老臣实际上相当于老奴的意思。 我的脚有病，以至于不能快步地走，不能见太后您时间很长了。 疾就是快，它和徐是反义词。 窃自恕，窃是表谦的。我私下里自己宽恕了自己，我又担心太后您玉体不安，所以希望，望见太后。 郄，本来是缝隙，这里是说可能有一点不舒服。 为什么不说愿见太后呢？我们看愿的古文字，就是一个人站在土堆上。这种引领远望，就是企足而望这种状态。望见，又表示了一种这种渴望见的心情，也表示一种尊敬，希望远远地看着太后您，来拜见太后您。 辇，在金文里就是一个车，车的这个地方有两个人，两个人实际上就是写作两个夫子，两个夫字在一起读bàn。所以它上面两个人读作bàn，这个字是一个形声兼会意的字。就是两个人拉着这个车。唐代阎立本有个画儿叫做《步辇图》，说的就是这个辇，就是人拉的这个车。太后接着触龙的话说：“我也是靠着人拉的这个车来走路。” 触龙说：“你每天吃饭饮食是不是没有衰减啊？” 太后说：“我每天就喝些粥。” 触龙接着说：“我现在也是特别不想吃饭，就自己勉强自己去活动活动，走走路，每天走个三四里地，这样呢少益耆食。” 少益耆（shì）食，少和食都是副词，都是稍微的意思，稍微能够吃点东西，对身体有好处。 和于身，和，郭在贻先生认为，它应该是和的一个错字，应该写作知道的知。 知，《方言》说：知，愈也，南楚病愈者谓之知。意思是说有病了，然后又好了，这叫做知。 太后面色稍微缓解了一些。 触龙接着说：“老臣有一个儿子名字叫舒祺，他最小，就不肖。” 不肖，就是不像我，后来就引申出不孝子孙。 我现在身体越来越衰老，私下里非常地喜欢他，希望他能够到侍卫队伍里面去。 黑衣是侍卫，穿黑衣。这里用黑衣来指代侍卫。 以卫王宫，没死以闻。冒死来让太后您知道这个事儿，希望您准许。 太后说：“敬诺，”敬是表敬的副词，诺就答应了。“那么他多大了？” 触龙说：“十五岁了。虽然他小，但是我希望自己没有到填沟壑的那一步，把他托付给您。” 什么是填沟壑？古人这个葬，不是像现在弄个骨灰盒，或者弄个棺材往土里面一埋。《说文》说葬，藏也，从死在莽中。又引用《易经》说：“古之葬者，厚衣之以薪。”古代埋葬，直接就把这个人往沟里面一扔，然后用柴草往上面一盖，这就是葬，所以填沟壑就是死的一个代称。 太后说：“你们男的也喜欢小儿子吗？”丈夫是男子的通称。 触龙说：“比你们妇人还厉害。” 太后就觉得这很搞笑，太后就笑了说：“你们男的再怎么爱小孩子，也没有我们女的喜欢的厉害。” 触龙又故意引太后说话了，他接着说：“我私下里认为您爱燕国的后比长安君还要厉害。” 燕后是赵国赵太后的女儿嫁到了燕国，所以称为燕后。 太后说：“您错了，我再怎么爱燕后也不如爱长安君那么深。” 我们看这段文字，在开始的时候，赵太后对于别人提出，让他的小儿子去做人质是非常生气的。可是触龙却用自身的例子，慢慢消解了太后的怒气。并且引入了燕后和长安君的对比，到最后他又让太后同意，把长安君作为人质送往了齐国，挽救了赵国。不能不说触龙在和赵太后对话的过程中，他非常有智慧，有胆识，讲话也特别地有层次，有谋略。 触龙和展喜都是救自己的国家与危难之中。下面我们再介绍两个拯救自己的故事，请看下一讲。

《读书杂志》是中国古代校勘与训诂著作。王念孙(见“广雅疏证”)撰,约成书于罢官家居的晚年时代,即道咸年间。主要版本有道光十二年其子王引之家刻本、同治庚午 (1870) 金陵书局重刊本。《战国策杂志》卷二 “触詟、揖之”条考辨道: “吴曰: ‘触詟,姚云一本无言字,《史》亦作龙。案: 《说苑》(敬慎篇):……人名或有同者,此当从詟以别之。’念孙案:吴说非也。此策及《赵世家》皆作 ‘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’,今本 ‘龙言’二字误合为 ‘詟’耳。太后闻触龙愿见之言,故盛气以待之。若无 ‘言’字,则文义不明。据姚云 ‘一本无言字’,则姚本有 ‘言’ 字明矣。而今刻姚本亦无言字,则后人依鲍本改之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