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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yronKive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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社会大学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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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超喜欢这篇!锦瑟(小说)"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......”在孩子们的诵读声中,我仿佛又看见她了。侧转身,她回过头来,笑盈盈地看着我说,“记住这首诗,也就记住姨婆了。薇薇,你会永远记住姨婆吗?”“会的,姨婆。”幼年的我脆生生地答,不加思索。“......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”朗朗的诵读声中,我沉下心来细细地回忆她的容颜。我惶然发现,她终究还是远行了,我心深处,她的身影徘徊依旧,却轮廓不清。时光不断地在亡人日渐模糊的面容上添枝加叶。我终于还是忘记她的确切容颜了.她的名字,就叫锦瑟。母亲从来都只叫她“柳姨”。而我,唤她做“柳姨婆”(二)外祖父去世后,尚在乡下的父母亲,先设法让五岁的我回城里老家。偌大的房子,就我和她两人住。刚回老屋,我不习惯独眠。夜晚熄灯时分,令人绝望的黑暗便突然涌进卧室。层层的黑,连我的呼吸都仿佛陷入了黑暗之中。我在黑暗之中,宛若将被黑暗所融化。我揪紧被子,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抵抗着黑暗。除了黑暗,老屋夜晚的寂静也令我胆战心惊。有时我在梦中会突然被从内耳发出的耳鸣声惊醒。轰隆隆尖锐的耳鸣若锋利的刀刃,将我的意识分割细碎。最后,声响从耳到心,若一道霹雳,轰然将我劈作两半,于是我便在痛苦中惊醒。“婆婆......”我光着脚,穿过廊道,呜咽着往姨婆的卧室跑。我爬上姨婆的大床,一双温暖的手立刻从黑暗中伸了过来,搂住我的腰,一把将我拽进散发着沉沉暖香的被褥里。喜欢用香木珠熏衣物的姨婆身上有幽幽木香,我枕着姨婆的手臂,听她的酣声连绵悠长。黑暗的恐惧在她鲜活的酣声中消失怠尽。层层黑暗忽然变了颜面,温柔敦厚地催我入梦。晨起,我最喜欢看姨婆梳头。姨婆的头发长长的,一直垂到腰际,稀疏灰白。牛骨梳缓缓滑过她的长发,牵扯下丝丝灰白落发。她总小心翼翼地将缠在梳齿上落发根根卸下,在手上缠成一团。她将落发放在一个黑色的脱胎木首饰盒里。“以后,等头发掉得差不多了,可以填在发髻里。”她一边梳头,一边教我背古诗,最常叫背的,就是《锦瑟》。“锦瑟无端五十弦”姨婆的嗓音轻柔。“一弦一柱思华年......”我一边把玩她的落发,一边应对着她的诗。“......沧海月明珠有泪,蓝田日暖玉生烟......”背全了诗,姨婆的头发也梳好了。“薇薇,这是婆的名字——锦瑟,记住了没?”“记住了,我的名字有诗么?”“有,《采薇》。‘昔我往矣 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 ,雨雪霏霏’”“婆,你念,你再念一遍。婆,你也要记我的名,我的诗。”我扬起头,一本正经。“婆记得的。憨女。‘昔我往矣 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 ,雨雪霏霏’,以后如果你长大离开婆了,婆一念这句诗,你就跑回来看婆好么?”“好!你要大声念。倘若离得太远了,我怕听不到。”我蹙眉。姨婆笑着把满面愁容的我搂进怀里。遇到天晴时,姨婆就将阁楼里的几个大箱子打开,让箱里的东西见见天光。大多箱子装的是古籍书。其中有个小巧点的,装的是衣物:金线绣的凤凰牡丹织锦缎面、水绿的生丝旗袍、银色软缎披肩......漂亮的丝织物件,沾着箱子沉沉的樟木香,隐约还嗅得被时光藏起来的冷清的皂香。我一件件展开来,喜滋滋地往身上套。“憨女,一手的汗,别弄脏了!”姨婆骂是骂,眼里却含着笑,“喏,这件,绿旗袍,是我做姑娘时最喜欢的。”我看着她展开绿丝旗袍,往身上一比划,匆匆收起。我嗄嗄笑着。姨婆几时从绿丝旗袍里走出来,就再也回不去了?“姨婆,我要。”又拿起旗袍套身上。长长的丝袍拖了地。“唉哟”姨婆作势要打,一把拎起旗袍下摆,顺势将它从我身上剥了去。几年后,父母也返城,搬回老屋住。我看着突然在我面前重新出现的父母,却生分了。我紧紧拉着姨婆的手,手心汗津津地,却死也不松手。母亲回来,将老屋整理修葺一新。除了姨婆的那几个樟木箱,阁楼里的杂物统统地被搬到储物间。“柳姨,有些东西,扔箱里几十年没用了,占地方。最后也得处理掉......”母亲有意无意地和姨婆提了几次。终于,樟木箱从阁楼被挪到了客房,最后又被挪到了放杂物的储藏间。“理理吧,那木箱......”姨婆犹豫了一下“该扔的就扔了吧。”母亲叫了工人过来收拾,扛箱子出去。姨婆突然起身,打开其中的一个木箱,摸索着,抽出那件水绿色的生丝旗袍。母亲说我长大了,夜里,不许再去打扰姨婆。“以后,晚上别老过去姨婆那里睡。自己睡!”母亲冷着脸,黑色眼瞳里出现了我看不清的星星,隔开了映在她眼瞳中的我。夜里,我将头蒙进被里。被里,黑暗漫无边际。被窝里我的呼吸沉重,闷闷地压在我心上。我紧紧揪住被角,睁大眼,严严实实地将自己与被子外面的黑暗隔离开来,可被子外边黑暗的恐惧如水,无缝不入。“婆婆......”我呜呜咽咽地掀开被,跳下床。光着脚想往姨婆的卧房跑,却又不敢。我团坐在床上,在黑暗中哭着。除了哭,我不知该如何是好。“哭什么?”母亲生气地从她的卧房出来问。“我怕。”姨婆也被惊醒了,走了过来。“来,过来和姨婆睡。”我看着她,只是哭。黑暗中,模糊不清的一团影子,缓缓走近我。我嗅得见她身上清爽的木香味。这味道令我放心。我向她伸出手去。“自己睡!这么大的人了!柳姨,别惯着她。”一声叹息,那团温暖的影子离去,黑暗中,清冷的木香久久踯躅。(三)柳姨,母亲总这么叫她。我知道,亲外婆早已扁成了一张薄薄的像片,就在母亲的卧房抽屉里。我曾无数次凝望像片上那身着碎花旗袍的女子,看着她凝固在时光之外的笑颜,看着她与姨婆有几分相似的眼眸。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有和姨婆一样沉沉的木香。母亲与姨婆相敬如宾。我能感觉得出她们之间的隔阂。她们间的淡漠,是母亲将姨婆整理过的书架,一言不发地重新擦拭一番;是母亲独自熬了白粥,而不吃姨婆做的面食;是姨婆笑着指出母亲的南洋口音,而母亲则厌烦地打断姨婆教我背的古诗......我困惑地行走于母亲与姨婆之间,渐渐习惯于独自沉思。我长久地趴在院里的水井边,低着头看井。井水平静,隐隐约约看得见自己的一双眼睛,从黑魖魖的井里往外瞅。阳光仅在暑天午后的某个时刻直射水井,向井底投下绿莹莹的一道光柱。绿莹莹的光柱下,我窥见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下崎岖不平的井壁、凹凸起伏的井底。光柱转瞬即逝,井面下的世界倏地隐没,水面平静如镜。大人的世界于我而言,神秘若那井面下的世界,若即若离。(四)上学识得几个字后,我便时常躲进姨婆屋里看书。母亲不喜欢孩子一幅老气横秋的读书相,见我成天不吭声,捧着书看就皱眉头。而我也怕招惹她,惟有走进姨婆房里,嗅着淡淡的书墨香看书,心里方觉得踏实。姨婆从不责备我,她的房里有数不尽的书,一本本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架上。姨婆把带有插画的书全摆在最下层,我够得着的地方。“莫非这孩子大了以后也像锦瑟婆,满肚腹诗书?”不识相的邻居这么说。“多出去跑跑啊,别老呆婆婆房里,和别的小朋友玩去啊。”母亲听罢,皱着眉,拿开我手里的书。“出去,出去玩去。”她挥挥手,若赶只不听话的蝇虫般。我站着不动,盯着她手里的图书。“出去玩,听见了没?”她大声训我。我泪汪汪看着她,不知所措。“薇薇爱看书也不是坏事,你就由着她看吧。。。。。。”姨婆笑着劝。“不行。出去玩!”母亲突然发怒了。姨婆一下子噤声。我朝姨婆扑过去,紧紧抱着姨婆不放手。“这孩子,去,去啊,听妈妈的话。”她抚摸着我的背,柔声说。我一动不动也不动,就死死抱住她。“唉,这孩子若天性好静爱看书,就让她看书吧,是好事啊。”姨婆轻声说。母亲看了看死死缠住她不放的我,冷冷地剜了她一眼,“为人做事哪能总由着性子来?”必有些事,是我所不了解的。它们藏在时光中,藏在母亲的眼眸中,藏在姨婆被丢弃的樟木箱里。10岁那年,断了十几年音信,远在南洋的姨妈和表姊辗转回来了。分离几十载重又与母亲相逢,姨妈泪汪汪地拉着母亲不松手,而对一旁的姨婆,却只淡淡地寒暄,话里带着冰。住了几天,表姊惊异于我对姨婆的依恋。“她是假外婆啊。我们的亲外婆早就不在了......憨女,你知道她是假外婆了还和她亲?”我看着大表姊的眼,怔怔地。夜里,表姊与我同榻,用与母亲相同的,柔柔的南洋口音絮絮地对我说:“外公被她迷了心啊,否则我们白家不至于这么凄惨。亲外婆是南洋的阿祖为外公娶的,外公不合意,兀自娶了她做二太太。阿祖去世后,外公索性不回了,把亲外婆和我阿母、阿姨孤零零抛在南洋。她几年没有生育,外公又想把两个女儿要回内地。亲外婆不舍得,留了一个在南洋。要不是她,阿母不至于和阿姨姊妹分离几十年。亲外婆也不至于成天躲着人抹眼泪,早早得了肺病死了。倘若外公好好地留在南洋经营祖业,后来哪里会受这么多苦,还连累了你阿母。。。。。。”“外公不回南洋,真的不管你阿母和亲外婆啦?”“唉,开始时还往南洋写写信的......后来,这边时局变了,音信全无,彼此都不知道是死是活。。。。。”“话说回来,她也真够胆大啊,女学生,居然在那时敢抗着父母嫁个商人做二太太。”表秭冷不丁又补了一句。“那,她是坏人?”我的心思全乱了。我屏住气,等着表姊往下说,而她却打了个呵欠便止住了。不一会儿,枕边传来她沉沉的呼吸声。我抬眼看窗,白日里的溽热已消散,夜风习习探进屋来,掀起窗纱,于是,窗外幽蓝的天幕便在窗纱轻舞飞扬时分,倐忽隐现。我躺在床上,提着心一次次地等待着,等待着窗纱扬起。姨母和表姊走后,我问姨婆,“婆,你是好人,还是坏人?”“你说呢?”她不看我,闭上眼。我不停地问,执着地要知道答案。......(五)我离姨婆慢慢远了。姨婆的故事,在姨母与表秭的出现后,再次流传在父母亲戚邻居的言谈中,故事的主人公是抽象的音节,寄生在他们的唇齿间。我惶恐地发现她在我的心中变了轮廓,却无能为力。我沉默着,静静躲进姨婆的书里。我翻遍了姨婆房里所有带插画的书,连那些不带插画的书,也生吞活剥地读了许多。在姨婆的书里,我不再惶恐,那里有我所熟悉的油墨香,有令我屏息难弃的故事,还有,我烂熟于心的诗歌。端午到了。姨婆母亲一同置粽叶、糯米、肉馅、虾仁包粽子。粽子做好后,母亲警告我,“小孩子,不能多吃。只能吃一个!吃多了不消食!”我吃完一个粽子,抬眼看姨婆,“婆婆......”我的眼泪啪哒啪哒落下来,闷闷不乐地盯着眼前诱人的粽子。她软下心来,慌忙朝我睒睒眼,待母亲一离开餐厅,立刻偷偷把几颗大粽子塞我手里。我快乐地吃着,一个接一个。“别吃了,够了,够了!”姨婆急急拦我。我甩开她的手,蒙头吃。我果真吃伤了胃,躺在床上起不来。在母亲的质问下,我一下子把姨婆供了出来。“是婆婆,婆婆让我吃的......”母亲沉下脸来。“明知道薇薇胃肠弱。姨,你......”姨婆难堪地搓着手,看着我,求助。“我不想吃的,是你给我的。你给我的,给了几个”我怯怯地说,偷偷瞥了她一眼。我看见她的眼倐地暗淡,起身离开。“你个憨女,她,难道她让你吃屎你也吃啊?”母亲见她离开,轻声责怪。我点点头,讨好地说,“她是假外婆。心肠坏.....”话音未落,我发现母亲看着我的身后,脸色徒地变了。姨婆手里拿着从院子里摘来的消食草药,不知何时已悄然进屋了。她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眼,缓缓退出屋。她的眼神若一道寒流,从我的心上滑向指尖,我的手指倏地凉了。夜晚,我躺在卧房的床上,胃疼得厉害。漫天普地是疼痛的牙齿,啃啮着我的胃我的神经。隐隐约约听见姨婆的抽泣声,在夜间,如茧丝,层层叠叠,将她的哀伤裹在黑暗之中。最后,一切归于宁静,抽泣声、叹息声,全部消逝无踪影。我的意识,也渐渐坠入漫无边际夜的寂静之中。第二天醒来后,我看见姨婆已盘好了头,和父母一起,端坐在餐桌前。隔宿的哀伤是凝固的冰,藏在她的眼眸里。我的胃依旧疼着。(六)姨婆离我愈来愈远了。她身上沉沉的木香偶尔还飘进我的梦里,隔帘望月般不真切。她养了只猫。落日时分,她长时间地抱着猫坐在阳台的躺椅上,一言不发地向着夕阳的方向看着,看着太阳一点点失去热度。偶尔,我还去她的屋里寻书看,拿了书就走。一天,我在垃圾桶里看见那方掉了漆的脱胎首饰盒,掀开的盒盖微微露出丝丝灰白的头发。我拾起盒,拭去上面的污渍,犹豫了一下,把灰发从脱胎首饰盒中拣出,团成一团,扔垃圾桶里。最后一次和姨婆在露台上纳凉,已是仲夏。她躺在摇椅上,一边啪哒啪哒地为我摇着蒲扇,一边吟诗:“白云一片去悠悠,青枫浦上不胜愁。谁家今夜扁舟子?何处相思明月楼?可怜楼上月徘徊,应照离人妆镜台。玉户帘中卷不去,捣衣砧上拂还来。”我趴在长竹椅上,一边听着她吟诗,一边看着天上的月,悄然由初生时分淳和温柔的黄色变为凄清冷寂的银色。“姨婆,你剪了发,我认不得你了。你是从前的姨婆吗?”我冷不丁地说。月光映照在她的脸上,她叹了口气。“我不是,薇薇,你也不是从前的薇薇了。薇薇长大了。”她的目光又从我身上收了回去,重又抬起脸看头顶的月。许久许久,她突然幽幽问我:“薇薇,你长大后,还会记得小时候婆婆教你读诗么?”我慌忙点头。“薇薇,我想回家去了。”“家?这不是你家?”“姨婆的家在很远很远的江宁。”“嗯,那你干嘛到这儿来?”我突然心一硬,挑衅地看着她。她愣住了,低头看着我的眼。我紧盯着黑暗中她逆着月光的眼,那里面有我看不清的雾。良久,她移开目光,仰首望月,轻若耳语道,“薇薇,人还是得听从自己的心愿做事。身体委屈点不要紧,别委屈自己的心。”她的眼瞳中,映着清冷的月,兀自舞蹈。“你后悔么?”我突然问了这句话,连自己都觉得吃惊。从大人们的言谈中,我隐隐约约地知道,姨婆的娘家在江宁也算旺族,祖上出过翰林。嫁做白家二太太后,她就再没脸回娘家。老母亲临终前,还苦苦等她回去。“不,心正所愿,我不后悔。”她笑了,“薇薇,我走了你会想姨婆吗?”她拿眼睛愣愣地看着我。“不想不想”我嬉笑着,看着她。“真的?”她蹙了蹙眉,用手抚我的头。我也蹙着眉。我说的,一半是实话。姨婆早已不是那个从前的姨婆了,她已从我记忆中那个温暖的、令我万分依恋的影子中走出,如同曾经的她,从绿丝旗袍里走出来,再也回不去了。我突然难过起来,低下头,“会,会有一点点想的。”月光如水般滑过她的摇椅,铺向我的竹椅,在我的光脚丫上印上苍苍的一片白迹后,忽然消失,不知隐没何方。我看着头顶上的月,眼皮越来越沉。“斜月沉沉藏海雾,碣石潇湘无限路。不知乘月几人归,落月摇情满江树。”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越来越远,渐渐地离了我的心。。。。。。(七)姨婆决意要回老家。她和母亲彻夜长谈。她们的话语,在黑暗中游走,丝丝缕缕,忽儿飘进我耳中,忽儿隐匿无踪。“我回去......把你妈和你爸合葬了吧,你妈等得够苦的了,入土为安......我知道,上次你姊来,带你妈的骨灰回来了......我,以后陪我老母亲去......”随后几天,姨婆开始收拾东西。“这件,薇薇你小时候要的。薇薇,现在还要么?”她拿出了那件水绿色的丝织旗袍。“恩”,我接过旗袍,往身上一挂。旗袍下摆搭在我的脚踝,凉丝丝地痒。“薇薇,你大了......”她看着我,眼眸深处,晶晶亮的星星晃动。“薇薇再过几年,该是个漂亮的大姑娘呢。婆婆怕看不到了......”她轻声笑了笑。笑声尚在唇齿间,便戛然而止。姨婆走了。姨婆养的猫咪小白哭了几天。蹲在姨婆常坐的椅子上,睁着美人眼看着我。“傻猫,婆婆不会回来了。”我欲上前抱它,它一个转身,跳下椅。号叫着往前走,走了不远,又重新蹲下,睁大眼睛看着我。(八)亲外婆的像片已从母亲的卧房抽屉挪出,显眼地被母亲挂在书房里。像中的女子一身素雅小碎花旗袍,身姿婀娜,细长的眉下一双美目凝视前方。我拿出姨婆的那方黑色的脱胎木首饰盒,黑漆漆的盒面上隐隐约约映着我的眼睛。我后悔,不该将姨婆的头发扔了。姨婆回去不久,就生病了。她的侄儿照顾她。母亲每个月定期给她汇钱。我同母亲一起给姨婆汇钱去,我看见薄薄的几张钞票唰啦啦滑过银行小姐的指尖,姨婆在记忆中的形象慢慢地薄成一张张钞票。“又写信过来了,说这个月血压又高起来了......又得寄钱过去,那个侄儿,怎么照顾的......”“那......让婆婆回来吧......”我怯怯地说。母亲沉默良久。我咽了口口水。低头。新年将近。母亲买了一堆的贺卡。我兴奋地在一旁,从中挑最美的,依次递给母亲写贺卡。剩下最后一张,俗艳的深红底,热闹的红色团花,红得逼人的眼。母亲蹙着眉,再想不起该寄给谁了。“这张,给婆婆寄去吧。”我轻声问母亲。“恩,你写吧。”母亲不加思索,起身。我工工整整地在贺卡上写“节日快乐!”,就再想不出该写什么好了。我的手心全是汗,濡湿了贺卡衬纸。“薇薇”落款处我写上了自己的名字。(九)姨婆回信了,歪歪斜斜的几个字,尴尬地趴纸上:“昔我往矣 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 ,雨雪霏霏。”我若收到烫手的烙铁,把信塞进抽屉里,过不了多久,信就知趣地消失。姨婆养的猫咪小白下猫仔了,满月后,父亲把猫仔扔了。猫咪小白天天睁着美人眼,对我哭着要猫仔。后来,它不哭了,鬼鬼祟祟地躲着我。不久我发现它的肚子又鼓了起来,我莫名地慌张。后来,它的肚子瘪了,我却不见猫仔。不到一星期,它死了。据说是误吃了药老鼠的东西,死在沟里。夜里我隐隐约约听见猫仔在邻家荒废的院里哭。“猫仔在邻居家,”我对父亲说,却不看父亲的眼。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无济于事,大人不可能为救猫仔打开邻家早已锁闭多时的院门。夜里我提着心寻猫仔哭声。它们哭了几晚后,就再没声音了。收到姨婆的回信不久,姨婆就去世了。那年的春节,特别阴冷。我躲在家里,藏进被窝里看书,我的脚冰凉,许久许久暖不过来。窗外辟里啪啦的爆竹声连绵不绝,我起身,将鼻子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。呵出的热气模糊了窗,阻隔了我的视线。我用食指在窗玻璃上划字:锦瑟锦瑟锦瑟......被上摊开的书,写着我早已熟悉的诗《锦瑟》: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。庄生晓梦迷蝴蝶,望帝春心托杜鹃。沧海月明珠有泪,蓝田日暖玉生烟。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诗页画着彩图。拙劣的笔触,俗艳的色彩,生生扎疼我的眼睛。后来,我就开始做梦:我走进了邻家荒废的院子里寻猫仔。我打开邻家枝藤蔓生的后院门,闯进尘土飞扬,黑魖魖的楼里。猫仔的哭泣声微弱若悬丝,若隐若现。可我始终寻不到猫咪。我听见自己的心跳,和着猫咪的哭泣声,一下下响着,惶恐而又无助。我无数次地闯入这个梦境。悠长的梦,在6年后,我18岁那年,才有了结局。邻家的大门开了,出来一个陌生的女子,她告诉我,猫咪死了,不用再找了。我长吁了口气,仿佛是早已得知的答案。我明白,有些事,是再无法改变的。时光前行,过往、现在,在我们身后,在我们的足下,寸寸凝固。忘了吧。(后记)填高考志愿时,长辈们坚持让我读商科,但我还是执意报考了我所喜欢的中文专业。毕业后,我成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。“你读中文,一辈子和文字打交道,一辈子清贫,以后会后悔的。”他们对我说。“心正所愿,我不会后悔的。”空灵处,我听见她的声音。那年清明,我去了一趟姨婆的老家。我带去了一大捧她最喜欢的白茶花。“喏,那就是姑的墓。姑总说你和她最亲。姑临走,还念叨着你的名字。”她的侄子陪着我去,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茬说。“姑说,你肯定会过来看她的。”他蹲下身,随手将墓座边的荒草拔了去。连根拔起的草掀起土,淡淡的土腥味弥漫。我怔怔看着他的嘴翕动,声音从他的嘴里吐出,却只滑过了我的耳膜,落不到心上。我抚摸着墓石碑上冰冷的字符“柳锦瑟”。恍惚间,看见许多许多年以前,那个穿着水绿色生丝旗袍的女子,眼眸深深:“昔我往矣 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 ,雨雪霏霏......”一柄断了的戟,狠狠地刺进我心里。满捧的白茶花从我的手中滑落。时光中的女子,忽地隐去。落花飞扬,记忆的碎片如烟消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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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角阿希

上面的老兄说得已经很详细了,不过我再补充一点。本人从初中到高中毕业一直都在订阅《萌芽》,但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诗歌作品。现在刚高考完他们怕还是原样吧。不过自己有得意的作品可以去试试,发不发稿是另一回事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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甜菜阿姨

一 2005年的冬天,我比这个城市所有的人都先感觉到了寒冷,因为我住在灯塔里,这个城市的最高点。 灯塔坐落在一座跨接城市南北两岸的立交桥的中段位置上,下面是植入江底的巨型桥墩。江叫闽江,缓缓流向大海。灯塔是钢筋水泥构造,150余米,顶端有一个很大的空间,每逢节日,就会有数道光从塔顶直射向天际。 而我就住在那些照射灯下面的房间里,我有一架高倍望远镜,从四面的窗口,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的很多面貌。比如,东边的窗口可以看到被开发的山,正在建设中的工地,日出。西边的窗口可以看到大片的田野,工厂,老城区,铁路,日落。北边的窗口可以看到城市中心最繁华的景象,莺歌燕舞,灯红酒绿。以及华丽转身后的落寞,旋转门里诞生的冷漠表情,和僵硬冰凉的建筑群。 南边,是一所大学,还有她。她每天都会穿越过红色的跑道,绿色的足球场,学校门口的大马路,然后走入立交桥底下,我看不到的地方。 那天,我正在看蓝天,白云很近,有人在天空中玩滑翔伞。还有几个热气球正往校园里发送圣诞节礼物。然后我在一大堆弯身捡礼品的学生中看到了她,站在学校门口的斑马线上,抬头看着天空,对着我的这个方向。 对了,我忘记说了,我是个摄影师,我住在这里,拍这个城市上空的浮云和地上的万象。 而那天,我拍下了她抬头的样子,她不是很美,但是她的眼睛很大,里面有浮云一样的东西,不可言说。 这是我唯一冲洗出来的照片。她抬着头,看我这里。 有时候我也会离开灯塔,去买一些日用品和干粮。顺着笔直的楼梯架爬下去,冬天里的钢铁冰冷地扎疼我的手。 往南走,我会在寒风中看人家在桥上钓鱼,从早上看到下午。这个世界真奇妙,我想。我的背后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,而在我的面前,一切都好象是静止的,除了垂钓者缓缓上升的烟圈,到了一定的地方,仿佛也被冻住了,然后在恍惚间悄然散去。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钓上过一条鱼。我常常会想象,有一条鱼就挂在那细细的绳子上,划出很好看的弧线从我面前飞过。然后我就看到了它的眼睛,有眼泪从那里面掉下来,像长出翅膀一样,飞回到水里。 我觉得我就是那样一条鱼,谁说鱼没有眼泪呢?我曾经看见过会流眼泪的鱼,在我曾经的鱼缸里。会呼吸就一定会有眼泪,我一直这么觉得。 我抱着又长又硬的面包,顺着已经生锈的桥廊慢慢走着,围巾不时地被风吹起。我站在下桥的台阶拐角处,又看到了她。她站在桥底,看一些人在那里卖打口CD。看一些高中生在那里跳街舞,看一些老人在那里打太极,看一些小孩在那里相互追逐。 她依然那么安静,一如我对她的最初印象。 二 2003年夏日将逝,我大三,第一次看到她。 那时候,我们的乐队正在参加校庆的演出,她是台下的宾仪,穿着红色的旗袍,盘了头发,化着淡妆。双手轻轻握着,垂在身前,看上去,很端庄。 我是鼓手。阿J站在我的前面。他在唱,我的寂寞是我正在燃烧的太阳,我的疯狂是我已经冷却的血液。 一首之后,从阿J的背后看过去,发现她正静静地看着他,嘴角有好看的弧度。 后来的一天。我们正在练习,她推门进来。米雅。等我知道她的名字的时候,她已经是阿J的女朋友。 阿J是真的爱她的,我知道。他从来没有那样为一个女孩子动心过,有一个词形容过他的曾经,决绝。 我们休息,他过去和她说话,她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。乐队其他的人都在后面起哄,她的脸一下子红了,像窗外长着的三角梅,阳光和诗歌。 有木棉花落下,被我看见。 我们练习的时候,她总是在窗前坐着。有时候看阿J,有时候看我放在那里的金鱼缸,那里面只有一条鱼。 她没有像别人那样问我那是什么鱼。如果她问的话,我可能会说,那是另一个我,一条会流眼泪的鱼。或者我会觉得那样说太矫情了,就什么都不说,只是笑笑。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鱼。 但是她始终没问,她甚至没问那是谁的鱼,陪她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渐渐日落的时光。 那段时间,阿J变得安分了很多,我们的乐队也不再像往常那样一起烂醉如泥。 仿佛一下子,我们都失去了那种轻狂和无畏。告别苔藓抚摸阳光。 我上的是摄影专业,我常常一个人躲在暗房里冲洗照片,我也常常和我的那条鱼说话,我以为,这样就能从它那里得到她的所有心事。 也希望她可以得到我的。 她是传播学院的学生,比我们低一届。阿J这么给我们介绍。阿J一直都是这么沉默的人,不会说太多,我们从他那里知道关于他们的事,不可能太多。 我住在教学楼的顶楼,原来是我一个老师的宿舍,后来他买了房子,因为和我要好,把这个房间免费借给我住。 阿J和米雅认识之后,我们的练习时间少了很多,而且每个人临近毕业,心也都渐渐沉静了下去。没有事情做的时候,我经常坐在窗台,旁边放着我的金鱼。 这栋房子是我们学校最高的建筑,11层。这里的绿化很不错,有高高的松树和木棉树,还有很多我根本无法辨识,都是青青翠翠的,幸福眼睛。 感觉就像住在了树顶上一样。 不过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。 对面的楼房是美术系的。斜斜地开着天窗,在第7层,透过玻璃看进去。米雅就坐在窗下,我知道,这个时候,阿J一定正坐在对面,在画架后看着她。她一定是喜欢这样的,阿J也一定把她画得很美,因为那年的阳光那么灿烂,窗外的三角梅开得那么好。一朵一朵绽放,都是她幸福的微笑。一朵一朵绽放,都是她心跳的声音。 其实只看到她,我更喜欢。就好象她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照片,看着对面的时钟,滴滴答答。 我有时候也想,她什么时候抬起头来看看,一定能看到我就在这里看着她,可是一直没有。 每次等到她站起来的时候,都已经是黄昏了。我也出门,下楼。每个楼梯口都有一个大大的窗户,像是树顶上的小鸟一直旋转向下飞翔,看到粗粗壮壮的树根。 我会在六楼的楼梯口碰见她,她在这里的语音室上课。彼此微笑,轻声说hi,然后微微错身,她上楼,我下楼。 三 我们的乐队偶尔也到江对面城市中心的一些酒吧里去演出,那一年,正在修建横跨两岸的立交桥。我们不想绕太远过去,都是坐采沙船。船老大都跟我们很熟悉了,他也听摇滚。 米雅喜欢坐在船头,阳光打在她的侧面,留下很好看的影子,阿J坐在旁边画她的速写,低声和她说话。某个时刻我和她碰到彼此的眼神,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,淡淡地微笑。 这是我记得最好的时刻,我们坐在同一条船上,慢慢地靠岸。 江对面的城市很繁华,阿J曾经跟我说过,这个城市没有文化,他毕业后要去另一个城市,那里有他遗失过的理想。 而看到他和米雅说话的样子,我觉得,他完全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少年,他不应该背负太大的理想。 我用相机拍下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,可是看着他们在显影液里慢慢显示出来的时候,我会莫名其妙地发呆,等反应过来的时候,相纸上已经模糊成一片乌黑。 2005年春天。米雅刚刚大二,有大把的时间。 我开始我的毕业创作,我请她做我的摄影模特,她答应了。那时候,她也是小J的油画模特。 我们的乐队已经解散了,是在春节过后,谁也没有说什么,彼此都明白,已经走到了尽头,大家都要去面对自己新的生活,做自己正确的选择。 大桥即将竣工。工地一片狼藉。我和她在那里拍照的时候,她说过,大学和城市中心的联系太直接了,她不喜欢。她喜欢自己能永远处于城市中心和大学的中间,做一个观望者。 那一段时间,我几乎带她走遍除了城市中心之外的地方,被开发的山,正在建设中的工地,田野,工厂,老城区,铁路。一起看过日出日落。 在我的镜头里,她喜欢穿白色的裙子,喜欢笑喜欢跳,她奔跑的时候,裙角和长发一起飞扬。 这和我以前所知的她一点也不像,我所碰见过的她和阿J在一起的那些时刻里,她总是那么安静。 她和我说很多的话,说她的同学,说她的童年,说她的爱好。她从来不说她和阿J之间的事情。 而我总是躲在镜头后面看她,看她大大的眼睛,她的笑里有掩饰不住的忧郁。 两个月的时间,我给她拍了700张的照片,没有一张是废片,我擅长拍只有一个人的照片,特别是,她有我所喜欢的一切神情。 我的摄影展和阿J的油画创作同一天在学校里展出。 她在我的镜头下,动如脱兔。 她在阿J的画面上,静若处子。 学校里有很多的人在讨论我们的展览,讨论她。 我去看过阿J的画展,那些画在我的头脑中早就存在过,三角梅一样安静的女孩,木棉花一样单纯的女孩。 很端庄。谁也想不出阿J曾经是个那么激烈的摇滚爱好者,他的心中有一片那么安宁的所在。 可是,我却看到了平静中隐藏的汹涌不安。 我似乎还能听到阿J站在我前面。我的寂寞是我正在燃烧的太阳,我的疯狂是我已经冷却的血液。 是的,阿J一直站在我的前面,我看不到他唱这歌时的表情。 我只能透过他的背后看见米雅。 我和米雅之间总是隔着他。米雅没有看见过他背后背负的灵魂。 然后,我和阿J都毕业了。他离开这个我们一起呆了四年的城市。我和他渐渐地失去了联系。 四 我站在台阶上看米雅的时候,她也抬头看见了我。我们像以前那样微笑着打招呼。 她跟我说,好久不见。 我也说,好久不见。 一刻间,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,显得有些尴尬。已经进入了严冬,她裹着大衣,围着长长的围巾,双手环抱着自己。 阿J最近好不好。我们突然都这么说,然后又一起笑了笑。 在这个时候,再一次看到了阿J,我透过他看到她。 好久没他的消息了。她说。 我们一起站了一会。她轻轻地跺着脚,我在脑海里寻找有关她的一切记忆。 我想起阿J用来做他毕业展纪念册画的的油画封面。米雅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,面前放着那个金鱼缸。那条鱼面对着她。 一起走走吧。我说。 我们一起沿着江边慢慢地并排走着,江边建起了堤坝,新种植了一些树,每棵树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,在寒冷的江风中立着,像是虔诚的朝拜者。寂寞是一种信仰。 我想我们曾经,又何尝不是虔诚的爱情朝拜者呢。 江面上已经很少看到采沙船了,倒是多了一辆游艇,固定在江面上,是一家新开张的娱乐城,一些女子,打扮得花枝招展,站在甲板上,抽着烟,大声说话,江面上随着游艇的轻轻晃动,荡出一层层的水波,水很深,一片阴暗的绿。 上次和你在这里拍照,这里还有沙滩,你的那条鱼死了,你把它放在鱼缸里,然后放到江上,觉得那样,它就会顺流而下,回到大海。可是我现在觉得,那非常残忍。我们就像是单独游在鱼缸里的鱼,飘在海面上。她说。 她的声音依然很轻,就好象浮在水面上的水雾一样,就好象她说,阿J毕业后,就去了北京,那里有他的理想,我知道。他说,他会在那里等我。一年了,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。前段时间,就是圣诞节的那天,我把手机弄丢了,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。其实我一直知道,他是个不安定的人,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。可是我还是爱上了他。而更重要的是,他也爱上了我。我不知道我给他带去了什么样的影响,我只是觉得,他开始不懂得该如何发泄自己了,每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,他总会不自觉地发呆。有时候,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之前的那段日子,可以那样地发泄自己,我想介入你们的,可是当我真正和阿J在一起的时候,我明白,有得就有失,每个人都是自私的,我想拥有阿J,阿J也想拥有我,但是我们都同时失去了一些东西,这些东西对我们自己来说,很重要,对对方来说,却是一种障碍。我知道毕业后,我和他就会分开了,阿J画我时的表情让我觉得很不自然,他太压抑自己了,他以为他忍耐我剥夺他原本的激情就是对我好,其实不是那样的,因为我们的性格,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注定要隐藏起一部分自己。而我更喜欢你拍我的那些照片,那时候,我觉得我才是真正在恋爱中的人,所有的人看过你的画展的朋友都这么说,而我在阿J的画里,只是他的一厢情愿,或者我不该这么说,毕竟我们相爱了两年,他也为我放弃了很多的东西,但是他最后还是明白,他爱的是他的理想,大学是他理想旅途中的一个站点,而我只是这个站点上的一棵树…… 她说的这些话是我后来慢慢整理出来的,其实当时我们的对话都是断断续续的,都像在对着风说话一样,一吹就散了。我们之所以说话,只是因为我们有共同认识的人,而阿J就是我们谈话的理由,他一直,就那样站在我们的中间。 阿J是爱她的,我一直知道,到现在还这么认为。虽然他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,是和我在一起。他没有和米雅告别,他托我跟她说,他要去北京了,可以的话,他会在那里等她两年。 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辈子的。这谁都明白。 阿J是爱米雅的,虽然他在离开的时候和我说,我知道你也喜欢米雅,我一直觉得你比较适合米雅。 他说这句的话的时候,我心里有一个词形容他的未来,决绝。 这只是他离开的一个借口,我对自己这么说。 没有谁适合谁,没有谁不适合谁。 五 不知不觉中,黄昏降临。我突然爱上这个时刻。两个人走在昏暗路灯下的树荫里,穿着高跟鞋和笨重的马靴,一步两个声音,坚硬沉闷。一边是围墙,一边是马路,偶尔有车开过,然后突然变得很安静。 我们关于阿J的话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的。我问她最近的一些事情,她说她正在准备考研,也可能出国。其实出国的事,在她刚进来念大学的时候,父母就已经开始在给她打算了。 我们沿着堤坝的围墙不知道走了多远,然后又原路返回,这个时候,校园里的广播刚刚开始,我听得出来,那是她的声音,每个晚上都有。只是今天,我听得特别清楚,那是关于一场守望的爱情,是站在原地,彼此相望的爱情。 我说,那你出国后,你所学的专业不是基本都用不到了? 那有什么关系。她耸着肩膀说。 也是。我笑。还不都是为了生活。 你呢?还一直在拍照片吗?这一年多一直呆在这个城市吗?有机会,我去看看你这一年拍的东西。 好。我说。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挺奇怪的,大学的时候,都没听说过你有谈过恋爱。现在还是单身吗? 是的。我笑,如果谈的话,估计现在我也离开这个城市了。 她看了我一眼,不再说话。 夜是冷的,很真实。我们都选择沉默,然后怀念。一件多年前的衣裳,美丽而温暖。 习以为常的空虚,习以为常地出现了。可能是由于惯性,我们都漫无目的,继续走过几站地,走在被黑暗渐渐淹没的城里,听到广播里一些和离别有关的爱情。 我开始聆听一些错乱的脚步,忍受一些相遇。 想要离开,却被疲惫钉在原地。 有机会,我再拍拍你吧。快回到立交桥的时候,我停住了,转过脸来对她说。 她看了我一眼,笑一下,然后低下头去,没有说话。 我抬头去看那个灯塔,灯塔上有很大的时钟。一寸一寸的光阴被埋在一格一格的坟墓里,像火车一节一节地开过,消失的心跳,对着呼啸的风呐喊,歇斯底里。 这时候,广播里播放的是一个当红歌手的情歌,声音沙哑。而后是他的内心独白,他讲述的是他在北京漂泊的那一段时光,说他怀念的女孩,说他的行李箱里放着的她的照片,说他在半夜偷偷吻了她,然后悄然离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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